小时候,我们家最重要的精神粮食来自一份《南洋商报》。
我们在胶林深处,报贩不可能每天把报纸送到家。
离我们家十多里外的小镇居林有家叫着南安的小书店,代理各种报章杂志,也卖一些文艺书籍。我的父亲每个月头到该书店交报费,书店每天准备好一份《南洋商报》,让我们胶园附近的杂货店老板取回来。每天早上9点多,父亲在胶厂的工作告一段落,就骑着摩多车到3公里外的新火较村的杂货店买菜,顺便取回报纸。印象中,我小学三年级,也就是1975年,我就有追读报章上连载武侠小说的习惯,每天和祖父抢报纸看。整个村子就只有我们家有报纸,因此每天的报纸都分尸成多份,祖父看小说,父亲看新闻,我看副刊,男邻居看万字,女邻居看娱乐,其他人只好看广告和体育。
重看父亲当年的文章
重看父亲当年写的文章,童年的记忆片段慢慢浮现,没想到父亲的工作和副业是如此之多,才知道我们五姐弟上学的日子,父母为了维持一家九口的生计,从早到晚辛苦赚钱,以喂饱大家的肚子。家里虽然经济不富裕,可是父亲并没有少给我们买书。除了每天的《南洋商报》之外,还订了《儿童乐园》和《南洋儿童》,半个月一次。在学校,也不阻止我们每个星期购买《知识画报》和《知识报》,这些书报成了我童年良伴,让我看到胶园以外的世界。
那时《南洋商报》的投稿园地非常多,除了父亲经常投稿的〈行业〉(后来改成〈生活与行业〉),还有〈商余〉、〈妇女〉、〈学府风光〉、〈学生园地〉等,这些很生活化的版位,提供我许多知识和阅读的乐趣。最重要的是在我年少无聊的日子,助我打发了不少时光。当然少不了至今还存在的〈南洋文艺〉,那时候我觉得最好看的文章是潘雨桐留美期间写的小说,我还写了一封信给他,不过没寄出去,很多年以后才
发现我把信夹在一本书里面,字迹如新。
把文字结集成书去年2013年,父亲在他孙子的练习簿子上写了篇回忆录———〈百口千丁,万年好合〉,不知怎的落入我妹妹手中,传给我看。看了之后,我们似乎感受有一件还没帮他完成的事,那就是把他写过的文字结集成书。想起以前父亲也写过文章,于是翻箱倒柜,终于寻出父亲的剪贴簿。时隔30多年,剪贴簿已经残缺不全,纸张发黄,前后只剩有30多篇文章,部分大概给他的宝贝孙子撕掉,不知哪里去了。我们重新打字,根据日期编排,让我休长假的时候,好好校对一遍。
父亲年轻时候写的文章,许多细节我还有印象,这些文章写于1972年到1980年,正值我7岁到15岁之间,大部分刊登在《南洋商报》的〈生活与行业〉和〈商余〉。或许我的写作兴趣源自我的父亲,要不然以我自小在胶园深处成长,怎样也不可能和写作扯上关系。
父亲在居林觉民中学还是华文独中的时代只读到初中,就出来工作。年轻时候工作忙碌,并没有放太多心思在写作上。在我校对的过程中,多少发现他们那个时代的写作者用字比较粗糙,还穿插许多客家方言,我本想将这些文字彻底修饰,但考虑到这些就是他们那个时代的特色和记忆,是属于最原始和真实的面貌,还是维持原状才有意义。那些生动有趣的客家方言,不也是表现出方言的活力吗?
参与父亲的副业
父亲的文章都和胶园里的行业有关,文章大部分以第一人称,似乎很多身分,我却知道这些工作的确是父亲的亲身经历,或是亲友的生活实录,也都是我童年的回忆,父亲所写的,我一点都不陌生,我其实就在父亲身边,参与着父亲的各种副业。芭禾收割的时候,一家大小都出动,我也帮着捡掉下来的禾粒,禾杆绑起来就是扫帚,用上好几年都不用买。每天下午,父亲就坐在小凳子上,帮忙其他割胶工人磨割胶刀,赚它几块钱。母亲除了早上割树胶之外,也要车衣服、车碎布。种种画面,我依稀还有印象,仿佛昨日。
父亲在我成长的过程中,似乎无所不能,凡是和橡胶园有关的知识他都懂。不单如此,家居生活的各种细节,他也都会,比如修理家具、换灯泡、补脚车轮胎都是自己来。大日子都是父亲下厨,还会烧烤,而且做的糕点和街上买回来的一样美味。父亲其实就是我们生活上的词典,说什么会什么。靠着父亲这么多的副业,东赚一点,西赚一点,才可能让我们的童年过得很富足。
重看父亲的文章,其实就是让我回味童年,也刺激我整理我的童年记忆。为了出版父亲的这本书,我从我的文章中摘录片段,组成35条〈胶园词典〉,附录在父亲的作品之后,作为我们共有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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