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一个朋友,他的“中国肠胃”之牢固,以及他愿意为此付出的代价之惊人,大概是我听过最最夸张的个案。这个朋友有钱又有名,时常收到出国访问的邀请,也时常带着家人旅游。出门在外走走看看固然很好,但吃饭的问题该怎么解决才好呢?他不是完全接受不了异国风味,只是没法连续吃上两顿(我忘了问他早餐算不算一顿);也就是说一天起码得有一餐中国菜。
然而,海外中菜馆的数目虽然多得就像海外华人,几乎什么地方都有;可其质素的分布却很不均匀,并非任何城镇都能达到墨尔本与温哥华这样的水准。那他该怎么办才好?
把厨师带上路
办法就是自己带着厨师上路。
这个厨师平时是他的办公室主任,出行的时候则身兼大厨与导游这两种身分(他本来的职业就是导游),一方面负责规划路线、交通和住宿,另一方面则要在当地菜市采办食材。
至于酱料、锅具,以及外地不易寻获的东西,他们就用一个大行李箱装好运输。所以我这个朋友出国的标准配备就是这么一个够大的行李箱,与他的私人厨师。只有这样,才能保证旅途轻松愉快。
最具家乡特色风味
世界很不公平,这等行头绝非人人皆可负担。我们一般人要是也有同样的问题,就只能一切从简,把这个阵仗简化至最基本的元素了。好玩的地方就在于这个最基本的元素到底是些什么东西,因为对“中国肠胃”患者而言(其实我不大想用‘患者’这个字眼,说的好像是一种病似的),那些东西就是中国口味,是他们心目中最具家乡特色的风韵,是他们肚子水土不服到了要命的地步时一剂就灵的妙方。
甚至可以大胆地说,那一点点简单到不能再简单,还原到不可再还原的基本元素,才是实至名归的“舌尖上的中国”。
细观近数十年来华人留学生所携带的各种“舌尖中国”,很能看出“中国”确实不是一个恒定一统的国度,因为每个地方每个时期的“舌尖中国”都很不一样。从前,去美国升学的台湾留学生都喜欢带上公仔面与味精,可见这两样东西颇能囊括他们对台湾食物的记忆。在英国念书的香港孩子则喜欢腊肠润肠,只要把它们放在米饭上头一起蒸熟,也就算是“狮子山下且共聚”了。今天,中国大陆学生是海外华人学子的主流,他们又会带些什么东西出去,把它当做中国口味的图腾呢?
麻辣咸香麻辣酱
答案据说是“老干妈”,一款来自贵州的麻辣酱。想当初,陶华碧开店主要是卖贵州凉粉,没想到用来拌粉拌面的麻辣酱反而更受欢迎,最后还做成了一个雄霸一方的大企业。如今你在北美洲所有华人超市,甚至Amazon网站,都一定找得着这款鬼佬叫做“Angry Woman Sauce”的辣酱。不知怎的,中国留学生就是爱它,也不管是来自浙江还是山西,也不管吃的是意粉还是薯仔,“老干妈”一出,中国的魂魄就立刻在饭桌上给招回来了。我还见过有人用它代替牛油,在面包上头抹了厚厚一层。
假如“老干妈”是这一代留学生“舌尖上的中国”,那是否表示这种麻辣咸香就是今天中国大陆人感觉上最具代表性,也最能疗慰思乡之情的中国口味呢?我一向主张,中国人的口味在过去30年间变得愈来愈重,而且重得超乎寻常,看来现在又多了条佐证。以往的中国菜并不以辣著称,以前的中国也不是各省都那么嗜辣,今天这罐“老干妈”,背后恐怕还有不少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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